• 言情小说《我亦飘零久》

  • 发布时间:2017-01-12 02:51 | 作者: | 来源:休闲驿站 | 浏览次数:
  •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,除了父母以外,有真心无私对你好的人吗?

    起初,春鹿是相信的。

    她的闺蜜们个个都对她好。她们爱她,关心她,听她说话,给她出主意,有好事从不忘了她。遇见商场打折她们第一时间通知她;知道她从不上淘宝,她们又会集体训斥她,“那么便宜的东西你非要到商场买,拜托!小姐你是不是头大得天安门城楼都过不去了?”她们熟知春鹿的感情疾苦——又冷战了,又离家出走了,男人又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了,怎么又息事宁人了......春鹿的闺蜜们最爱跟她说的一句话是:只有女人,才有真正的友情。

    春鹿有一位同居了四年的男朋友。为了追春鹿到手,对春鹿,对春鹿的家人发过毒誓,一定会对春鹿好。那时候还没有凤凰男这种说法,但春鹿凭直觉觉得她不能这么早就嫁给他,于是只答应试婚。索明没反对,但当时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句:“不就是嫌我穷吗!”春鹿觉得他的想法好奇怪,想问题如此偏颇,多少不像个大丈夫。但25岁以前的春鹿是个能让自己糊涂就绝不想变得太聪明的女孩,聪明多费力,糊涂多省事。

    试婚,一试试了四年,索明的事业没有半点起色,看了电视上某个创业节目,心旌动摇,熏熏然幻想赚大钱。人有理想是好事,但是不能自不量力。索明辞掉了工作,带着对这个社会的堂吉诃德式的懵懂,硬要去博自己的第一桶金。第一桶金半个子儿没搏来,却默默地,培养出一个小三儿。你得相信,越窝囊的男人越容易出轨,这是个永恒不变的真理。窝囊,所有招数已被自家女人看透了,得不到任何成就感,而窝囊的男人又强烈渴望被人崇拜,所以,有人夸他几句马上引为知己,觉得在精神上发了笔大大的洋财。那个小三儿没工作也没住所,目的简单,图的是索明有套一室一厅的房子。

    这些事情,春鹿按章回体的形式播讲,闺蜜们听得捶胸顿足,一致鼓励春鹿和人渣断绝往来,可是等春鹿真的搬出去后,闺蜜们又齐齐骂她是个废物。四年,虽没领证但等于事实婚姻,起码分一半的财产。但他们说归说,若要找律师还是得春鹿自己解决。春鹿的工作说忙不忙,说不忙又有点忙。于是,只要和闺蜜见面,说她还没找律师,他们就是一顿友情的皮鞭子沾冷水。终于有一天,在被骂得狗血喷头之后,春鹿发出了马景涛式的咆哮:我受够你们了!够滚远点!

    春鹿觉得她明白了这些女人,她们与她同年龄,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找到男朋友也就没办法结婚,就是所谓的大龄剩女。春鹿要过很久很久,重新完成一次情商上的发育之后才知道,世界上是没有所谓闺蜜的,有的只是同类。同类互相拉拢,同时排除异己,当春鹿过上有固定伴侣的生活开始跟她们不一样了的时候,她们酸楚地觉得被抛弃了。她们的团体,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变节。一个人有了男友,不管过得好不好,都会刺激到那些单身的,让她们不快乐

    以上,是关于闺蜜。话说回来,这个世界上,父母就一定会对我们无私、对我们无条件地好吗?

    春鹿还记得她和索明分手不得不搬回自己家住的那几天。妈妈的脸色很难看。吃晚饭的时候,妈妈提起昔日老同学,家有一子,事业有成,相貌堂堂。妈妈说了半天,春鹿就蠢蠢地一句:“你是要把他介绍给我?”妈妈的脸色由难看转为发黑,“我说他,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同学的孩子都比你出息!你的事天底下谁不知道,别让我丢脸了!”

    春鹿记得,小时候父母曾告诉她,吃饭的时候不许哭,不然会胃疼。现在,胃疼也是疼在自己身上,哭不哭是没有人过问了。

    我们从大学毕业到退休,有可能的话,一共会有奖金30年的人生混迹在职场。一年除了周末,法定的节假日以外,白天那八小时醒着的光阴都要和同事在一起。算下来,同事是比和家人、恋人和宠物相处更久的族群,所以,同事之间有亲密的情分,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
    春鹿工作在一间小型的玩具设计公司。从董事长到前台,每个人都和她关系不错。春鹿是个与世无争的人,像最无害无污染随时吐出清新氧气的植物一样。春鹿的上司是个中年人,空降来的。刚来公司的时候,旧人马排挤他,只看见他常常对住食堂那面破墙,一边运气一边吃午饭。春鹿便主动带着几个同事去和他吃。“喂,吃饭时要开心,不然当心胃病哦!”要是别人这样做可能会有阿谀奉承之嫌,春鹿这么做就不会有人误解,只是一顿友善的午饭而已。上司是个有心人,一直记得春鹿的小小情谊。当旧人马被他给铲除之后,他虽没露骨地表示提拔春鹿,但一直对她很好。

    知道春鹿失恋了,上司决定帮她介绍新男友。他还特意找春鹿谈了一次,让她放开心胸,笑迎新生活。说得春鹿都要笑起来,三十多岁的人就是好玩,常常说出一些土话,这些口号式的土话大抵来自他们成长的1970年代,那是个可爱的年代。

    上司介绍的一个男人,是他当年在驾校学车时认识的一位老友。开间服装连锁店,在事业上两人常能相帮,故而很亲厚。上司大大夸赞他的朋友,末了还补充一句:“会拉手风琴呢!”之后,才说起他的妻子刚死,留下一个女儿,11岁了。春鹿看着上司桌上的咖啡,有一个小漩涡持久不去。她沮丧地想,难道我已经沦落到要给别人续弦的份上了吗?不过,上司的好意还是要领的,春鹿说,改天请你吃饭,再叫上MEKO、木木和大左。

    吃完那餐火锅,春鹿就一直回避相亲的事。每一个女孩都有自己的骨气,如果说春鹿可以勉强接受对方是个鳏夫,她却无法接受他那半吊子手风琴。

    上司并不气馁,他说:“你放心好了,一定帮你找到。”春鹿忽然发现在上司心里,她其实很可怜,可怜的必须得有个男朋友才能结束人们对她的同情。有时候同情是一种压力,比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、比镇住白蛇的雷峰塔都要重。上司有一次问春鹿:“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套房子,买那么大干嘛?我看40平方米就够了嘛,你买150平方米,住着多凄凉啊。”

    上司是把他自己当大哥,才说出这种不假思索的话,春鹿并不怪他。但春鹿总算知道了,人和人,永远就是互相比较的关系。你一个独身女人住那么大房子,我是你上司却只有小蜗居,这让我很不舒服。你没有男朋友自由自在,我有老婆管我,有孩子等我赚奶粉钱,这也不公平。谁过得比我舒服,我都不舒服。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。

    春鹿这样想的时候,后背冒出一串冷汗,啊,也许我真的已经开始变态了,开始这样偏执的理解人生、人际了。翻个身,闻见新房子里甲醛的气味,地板上放着几个倒扣的柚子皮,好像草间弥生的设计作品。那个祖母级的日本设计师,少女时代曾患有严重的精神病,看到的世界全部由圆点和泡泡组成,病好后,她设计的图案风靡世界,走红时已近花甲之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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