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到晚相亲的鱼

这是一个娱乐网站的聊天室，在挤爆服务器的狂聊中，一个“一天到晚相亲的鱼”的ID，独自静默着。

我好奇，用站内私聊和他打招呼，没想到他很快就回话了。他说住在成都，做房产经纪，近来不太景气，很久没有业绩了。昨晚熬夜了，胃又疼，正在煮方便面吃。

我抑制不住探究一切的天性，默默听他说起自己的情感经历。

他说自己曾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，平庸但顾家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儿子。一切尽如理想，且有越来越好的趋势。

转折点就是他与初恋情人瑜的激情重逢。

“瑜是一个不会老的女人，”鱼儿说，“三十多岁的她，走在一帮年轻大学生中，显得那样娇俏、文静。”鱼儿把瑜的照片传给我看，这是一个不出色，但很耐老的少妇，童花头，一双秀目含情凝睇。这种表面看不出越轨颠狂的女人，动起情来应该是最勾人魂的。鱼儿做为成功人士到大学里讲经济课，看到瑜被一帮男青年簇拥着，在秋叶飘飞中向他走来，他一下子认出她。瑜高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，嫁给一位富商做老婆，有钱、有车，那男人很宠她，花重金送她进西南名校圆大学梦。她很知足。但她无法抵御旧日恋情的诱惑。

鱼儿不说这一段为时两年的婚外情的细节，只说他为此放弃了家庭和高薪工作，成了独身的自由经理人。但瑜不肯离婚。鱼儿与瑜的最后一次幽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，瑜恋恋不舍地离开鱼儿的怀抱，半个小时后，亲呢地携着富商的手走进饭店的雅座。鱼儿正坐在大厅角落吃快餐，望着瑜的背影，苦笑一声，落寞地离开，像被打了一闷棍的丧家犬。

“鱼儿，到你前妻那儿看看孩子吧，平庸与温情可以养胃。”我同情地说。

“算了，我不想回归平庸。”

鱼儿又恢复他在聊天室里的静默。

三个月后，鱼儿特意告诉我一个惊人的设想:他要辅导小保姆高考，然后资助她上大学。照片上，年轻丰腴的小保姆，站在清瘦精干的鱼儿后面，亲热地环抱着他的脖子。

高考后，我问鱼儿小保姆成绩如何。鱼儿说:“没参加，早把她赶出去了。”

——为什么?

——她爱上了烧烤店里的小伙计，情愿跟着他打工，实在不愿意读书。人为什么那么甘于平庸呢?

隔着电脑，我感受到他的失望与沮丧。

又见秋叶飘飘时，我在网上与鱼儿打招呼。鱼儿收留的昆明女大学生末末说他睡了。末末住在鱼儿家里，用鱼儿的QQ号聊天。

我问女孩:“你爱他吗?他年龄比你大一倍。”

“我不确定呀，姐姐，我还在上大四。”

“他说过很在乎你，不要伤害他。”

“唉，我看不透他，心里总在猜测他对我的真实看法。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。你不要把咱们谈话告诉他哦。”

半个月后，鱼儿沉痛地说:“末末走了，不告而别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

与前男友言归于好了。”

三天三夜，鱼儿不吃不眠，打手机，发QQ，呼唤那个从昆明流浪到成都来的大四学生。

我坐在电脑前，陪他聊了三天三夜。

第四天，他关掉电脑出门去吃火锅恶补。回来时，他告诉我:他艳遇一位导游小姐，新的爱情开始了。

很快鱼儿又告诉我与导游分手，找到一个小小的老婆，正在读大三。她很会撒娇，真讨人喜欢。但不知能和她相处多久。

鱼儿传来的照片上，一个玲珑娇小的少女站在水边，对着我开心地笑。深情款款的眼神像极了瑜、小保姆、昆明大四女生……

我不以为然:“鱼儿，你累不累?你以为这就是浪漫吗?你会被害到筋疲力尽，再也无力一天到晚相亲了。”

“呵呵。你不看好我这个小小老婆?”

“鱼儿，你前妻和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?你应该回头去找她!”

他说:“说实话，我是只能这样走下去了。跟她在一起，嫌生活平庸，离开了她，连平庸的生活都没有了。我这样子，怎么去见她?”

四川5.12后，我记挂着这条一天到晚相亲的鱼，却没法联系到他。一直到18号下午，我看到他的QQ头像晃动起来，他说:“我在成都市区，也还好。”

我一个一个问他亲友们的情况时，他说没有瑜，没有保姆，没有末末，没有导游，也没有‘小小老婆’……他要带着妻儿到重庆父母家团聚了，便再也不上线。

在他的日志里，我看到地震发生时，他从屋里冲出来，向妻儿居住的地方猛跑，半道迎面撞上拉着孩子跑来的前妻，一家人便再也没有分开……

我知道鱼儿的生活不再平庸:生死瞬间，一家人的相互投奔亲情相拥，终极浪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