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说《面具》

又是新的一天，一束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在她的房间里，晨风拂过树梢，沙沙的声音吵醒了睡梦中的她，她掀开被子，习惯性地想去揉揉眼睛，素手触及的，不是柔软的皮肤，而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。

“呵!我怎么又忘了!”她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，“我都已经18岁了!”

在他们的国家里，每个人成年，也就是18岁生日之后，都必须带上一张人皮面具，并且终生不得摘下，逝世之后才能摘下面具──而这个女孩，在一个星期前过了她的18岁生日，为此，她的父母特地让人造了一张上好的人皮面具。

她还记得，生日当天，她的母亲在镜子前，亲手拿出人皮面具，亲手给她戴上。而她，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着镜中自己的脸庞恋恋不舍，她毫不犹豫地戴上面具，决绝得出人意料。她的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：“孩儿啊，你也该长大了，唉──”她疑惑，她问她母亲：“长大，长大是什么?”她的母亲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，说：“长大，长大就是改变，和隐藏。”谁也看不到她母亲面具下真实的表情，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她还是不明白，却没有再追问。

她从床上起来，吃完早饭后便和往常一样出门走走。

繁华的街道。来来往往的人们，各自奔赴自己的目的地。路边的小贩吆喝着招揽生意，年轻的家庭主妇坐在自家门前，一口一口地喂着小孩喝粥，树下，还有几个老人在对弈，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，一切好像显得那么的融洽，却又好像有什么与这份融洽格格不入。

她喝着刚买来的果汁漫无目的地走着，目光不经意的一瞥，就看见了路的前方，人们围成了一圈，似乎都在围观着什么，不时传来的话语勾起了她的好奇心。她快步走过去，原来，那儿是一个人，他就那样躺在路的中央，鲜红的血布满了他的衣服，脸上的面具也没幸免，血液让他整个人看不出年龄，看不出性别，亦看不出，生，死。

“那辆车就那样开过去，鬼知道人死没死……”小贩嘀嘀咕咕地说着，“真晦气!”

快打120，送他去医院!这是女孩心里的第一个念头。不，不对，这么多人怎么没人送他去医院呢!女孩转头四望，围观的人早就散了，那小贩也回到原位招呼客人去了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，而那地上躺着的人却在真真切切地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。

一个又一个路人目不斜视地擦着女孩的肩膀走过，一个妇人牵着孩子的手走过，孩子似乎看到了什么，指着地上那个人，回头刚想开口，立即就被妇人抱起，匆匆地走了。只有女孩一个人在那儿傻傻地站着，人来人往，多少人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扫过她。

她似乎懂了一个星期前母亲的话语。这个世界太复杂，太多的虚假，太少的真实，多少人只冲着利益，为了利益改变、隐藏、谎言又算得了什么呢?长大了，得学会隐藏，隐藏自己的软弱，隐藏自己的心思，隐藏年少的一腔热血。取而代之的是脸上的一层面具，戴在脸上，戴在心上。这才是大人的世界呵，她长大了，迈进这个世界了，戴上这层面具了，就不可能再用一颗赤诚之心待人了，因为那样注定被欺骗，她已经这注定了长大的命运了。

她还站在那儿，她还在犹豫，救?不救?!头顶的天空依旧蔚蓝，云朵淡漠地飘过。没人搭理她和地上的人，她的心处于水深火热的矛盾中。她摸摸脸上的面具，退后一步，面具下的脸轻叹了一口气，她没得选择，绕过地上的人儿，近乎决绝地向前走去。那一刻，她脸上的面具嵌入了血肉之中，她的心蒙上了一层灰尘，在这大人的世界里真正意义上被同化了。

一阵风吹过，面具被吹开来，落在一旁的地上，在叹息般的风中，一颤，又一颤，悲哀地望着这个悲哀的世界，望着那些个花花绿绿的冷漠的人皮面具……